娄底市作协名誉主席，国家一级作家  张小牛

    朋友自小有脚气，后来侵染到脚指甲，参加工作的时候，左脚除大趾头以外，四只趾头全成了灰指甲，翘头歪脑各显丑态。再不对付不行，买来药水涂，趁着夏天方便，早一次晚一次，看着有点效果，指甲的疯狂增厚被压住了，心里高兴，一高兴就轻敌，加之天气也越来越冷，光着脚丫涂药有点凉，涂药便松懈许多。结果一个冬天过去，四只趾甲又翘头歪脑了。实在是窝火，再买来药水，从头来。这回从初夏涂到了初冬，应该是差不多了，没想出了一个礼拜差，嫌罗嗦没带药走，那四只灰趾甲又悄悄拱起来。

简直比阶级敌人还顽固呢！朋友这样说。他说他一直抱着彻底消灭灰指甲的希望，一直在不断寻找更有效的药，却也一直没有胜利的喜悦。几年拉锯战下来，居然连大趾头也投了敌，虽然没像那四只老牌灰指甲一付坏相，却将半边趾甲变成发霉的颜色，像藏着一脸奸笑。朋友泄气了，将灰指甲恨得牙根痒痒，却又奈何不了。只好连夏天穿拖鞋也不脱袜子，时刻隐匿脚上的丑陋。

难捱的关头是谈对象。偏偏正是夏天，他脚上的袜子不敢松动半点，陪对象去游泳的时候，那上裸下裹的形象实在另类。对象有些奇怪，他解释这是习惯，就像对象右手拇指的习惯一样。对象立即点头， 还将那拇指上的薄橡胶套往下拉拉。对象的工作跟钱打交道，那薄橡胶套是利于点钞的，下了班还带着它，可见习惯多么难以扭转。直到结婚那天晚上，朋友不能穿着袜子上床了，这才难为情地向新娘暴露了脚上秘密。新娘吁一口气，慢慢将右手拇指的薄橡胶套取下，原来也是藏着一只灰指甲呢。两人相视而笑，然后摇头，感叹灰指甲的难缠；然后还说起一笑话，说是旧时一对没见过面的男女在媒妁之言、父母之命下进了洞房，新娘硬要吹了蜡烛才肯掀头盖，还自己亲自吹，却只能“咴咴”地吹出散气。新郎嗤笑：原来是个豁嘴哦，看我的！取下帽子一扇将蜡烛扇灭了。新娘也放了心：原来也是个秃子嘛。这笑话也让朋友和新婚妻子都卸了包袱，谁也不怕谁歧视了。

于是婚后数年里，朋友再不将脚上的丑陋藏藏匿匿，但斗争仍然时断时续，各种药都用遍了，又换了民间醋疗单方，热天泡，冷天搽，老婆也跟着学，屋里老是一股酸味，恍惚中自己都觉得呆在醋厂里。然而依然是屡战屡败，灰指甲始终占据上风。首先是老婆退却了，接着他也罢了手，索性让块地盘给灰指甲算了。忽一日，左手拇指出现一块灰斑，用刀片一削，竟是灰指甲的初起症状。赶紧将灰斑全削去，一日数次涂药，直至指甲恢复正常。此后尽量严格手和脚的界线，不能再将手的地盘也丢了。却不料仅仅时隔一年，右手又有两个指头出现了灰斑，不知是手太念“手足之情”，在睡觉中搔了脚的痒，还是脚太阴险，将病菌布置在一切能让手接触的地方。朋友这回真正恼火了，牙咬得格格响，一定要跟灰指甲决一死战！便专门去向医生讨了建议，买来药水和药膏，外加刮胡子的锋利刀片。先把所有的灰甲一点点削净，再用药水药膏轮番地涂和敷；每过一周左右，又把新露头的灰甲剔去，那怕刀片伤了肉淌了血也决不手软。与此同时，还用治脚气的药水定期泡脚；为了防止感染，以前穿过的鞋子、鞋垫和袜子，包括成色很新、款式不错的皮鞋，统统地付之火炬。老婆惊异了：“真要这样地治法么？”朋友言辞铿锵：“赶尽杀绝！”还动员老婆也投入战斗。老婆犹豫一番，到底怕烦琐，怕淌血，且舍不得十几双式样各异的高跟鞋。

好一场痛下决心的战斗！药水药膏用了多少已记不住数，刀片是整整买了五盒。终于，朋友在这场战斗中取得了彻底胜利。他昨天来找我，满脸喜色，先让我看手，又脱去袜子让我看脚，但见双手双脚所有指甲趾甲，全都红润光洁，新鲜得像孩子的脸。

我由衷替朋友高兴，向他表示热烈祝贺。朋友却在满脸得意中又摇摇头，说斗争意识仍然不能松懈呢！接着还说出一句简直能当格言的话：一切病菌病毒都是狡猾而阴险的，得时刻严防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