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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贺锦花
妈妈,月光之下
静静的,我想你了
静静躺在血里的牵挂
妈妈,你的怀抱
我一生爱的襁褓
有你晒过的衣服味道
自上次告别,又逾半年,如今听着韩红声情并茂的歌,我已是泪眼婆娑。老娘,我好想您!
回娘家,回娘家!一辈子了,回家的路不长,心路却很长……
提起回家,我粗粗一算:结婚34年整,春节拜年在家8周左右,合计不足2个月;平时回家,充其量3个月。真是不算不知道,一算吓一跳。身为娘家女,整整二十载,一朝出了嫁,返乡回家,何以如此少?为何那么难?哦,理由多多:家务事占周末;法定节假陪孩子;为自己拿文凭,晋职称,写论文,出公差,手捧书籍陪电脑;美其言曰奔事业,忙工作。父母听了乐呵呵,我的崽女出息了。儿女想吃农家菜,大包小包带过来。
年年过年,拜年回家。别提它,想起这事就恼火:曾多少次,想陪父母过个完整年,住上四天五天,讲讲365天里一直想说的话,可是,无奈嫁出去的女,泼出去的水!总是走流程、完任务、借火似的:正月初二郎见岳父女见娘,打打牌,唠唠嗑,睡一晚,吃三餐,大包小包提回家。
不瞒大家,我曾这么想:父母双全时,很少回家也罢,两老人家可膝对膝,面对面,老伴对老伴。因此,心安理得地持续着“泼出去的水”的角色。
直到2001年秋的一天,父亲突然中风昏迷,哪有能力与母亲膝对膝、面对面。老娘和家里的两位老兄和嫂嫂,硬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护伺了父亲九年。在这九年中,作为医务工作者的我,天天在医院为病人服务,却未曾专门休假在家护理过父亲几天。娘总是在电话里讲:你不得空,好辛苦,又要考试了,又要晋级了,莫回来,莫回来……
2010年春节前二天,我回家看望父亲,见一面,讲几句话,就准备走,得去履行儿媳、老婆、母亲多重职责。父亲含糊不清地、艰难地喊着我的名字,讲着我听不清的话,双手使劲抓住我的手,久久不松开,其中一只瘫痪无力的手滑落后又试图再抓,老娘在一旁掰开父亲双手,说:"锦花不空,要回去过年"。在地坪里声声汽笛的催促下,我含泪上了车。哪知这成了我与父亲的最后诀别。赶回娄底陪公公婆婆过完除夕,第二天清晨,正月初一就传来了父亲的噩耗,未见到父亲最后一面。
这是我撕心裂肺的痛!肝肠寸断的悔!在父亲那微弱的生命烛光几近熄灭之时,就在父亲的眼皮底下,却未能担当一个女儿的角色,未履行一个女儿一丁点的责任,狠心地抽出父亲苦苦挽留的手,决然离去。父亲,女儿多么不孝!多么忤逆!您在天国,肯定还在生我的气!您远去的这七年中,我常常在梦里追您,喊您,想向您陪罪,想陪您讲讲话,您却头也不回,不答理我……
没见到父亲最后一面,悔恨交加的情形,与当年母亲见外婆的情况惊人的相似。外婆在去世前的一个星期,还在托人搭信:“要美云(我妈的名字)回来,把她那坨肉送给我看。”娘为了我们姊妹过年,没当即回去,打算年后去拜年。哪知正月初一外婆就昏迷再未醒来,母亲只见到外婆临终时那两个散大的瞳孔。她哭得怆地呼天,从此泪梦连连。
老娘嫁到贺家,为那风雨飘摇的八口之家,为儿孙的前途,有永远忙不完的活,操不完的心。外婆在生时,娘也自知是女儿,但她没能顾得上,在拚命为父亲当贤妻,为子女当良母,为公公婆婆当孝媳;我们兄弟姊妹都成家立业了,儿孙满堂,她仍一个劲地当着母亲,当着奶奶,当着外婆。从来没想到自己还要当自己,应颐养天年。
父亲走了,一晃就是七年。老娘独守几间空空的红砖房,擦拭着神龛上父亲那张冰冷的画相,每逢祭祀,口中念念有词,痴痴地拨弄着几柱心香;已是八十七岁的老人了,耄耄之年,还每天围着鸡窝鸭棚转,将汗水酒向菜土果园;将自家的鸡蛋鸭蛋装得盆满罐满,将自种的蔬菜水果装得箩满筐满;儿孙满堂,旅居四方,却很少在外住过十天半月,不管儿女怎么挽留,都要返回老家那个金屋;儿孙电话问及身体情况,总是说我好,我还好。
病了一人扛,烦了一人藏,痛了一人挡。有次眼睛痛,老娘一直瞒着,独自在乡里按胬肉治疗,直至眼睛发脓,我反复盘问才得知。经娄底医院检查为眼内异物,经手术清除异物等治疗,才保住眼睛,恢复视力。
再也不能等了。在老公的催促下,一天下午,我空手回家。
“娘!”母亲立即冲出来迎接。
“今天怎么回来哩?不过年不过节的。”
我说,今晚不回去了,陪老娘睡。
老娘张嘴大笑,只见空空的口腔只剩下几颗残牙。这晚,我跟老娘共枕而睡,贴着耳朵谈了一夜,决定拿下堡垒,接娘到娄底住。我使尽浑身解数,但终未劝动她老人家。
老娘觉得这些全是理由:
“我还煮得熟这口饭菜,我不出去。”
“你爷在古哩,每逢祭日,我要给你爷烧钱纸线香。”
“好多鸡鸭要喂,外面的鸡鸭、蛋都不是真的,你们难得回一次家,吃点真东西。”
我说,娘啊,那你莫种菜了,摔到哪个沟里坑里不得了。
“变个马是给人骑的,变条牛是帮主人犁田的,变个人是要做事搞生产的。”
“我算了一下,跟村里的老母子比,我比她们开支大得多……有的老母子病比我多,但治病没发我这么多钱;是你帮我养到这条命……我知足了。”
“总之,你莫操心,你们兄弟姊妹都忙得很,我还包得自已到……到哪一天我包不住自已了,我就……”
此时已是凌晨三点,我擦着眼角湿湿的、吞着咽部咸咸的东西,慢慢的睡去。
再次独自一人回去,含泪告别老娘。一如既往,扛着满满的一袋。步履沉重,女儿哪扛得动那山一般厚重的母爱!路在打颤,它承受不了太多母女别愁!
人生苦短,转眼即逝。思来想去,最好的时光应是:子欲养,且亲还在!我那快九十岁的老娘,宁愿把自己化为最后一滴水蒸汽,还在那固执地坚守!我无时不刻在担心、牵挂!这就是我永远泼不出去的情结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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