彭贡恒

修建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白碧中学座落在双峰县井字镇竹山村。校址选在一处地势开阔平坦的盆地，校身呈一字形排开，是由砖混结构修建而成的三层建筑。校周是一大片的农田，其间阡陌交错，方便四面八方的农家子弟前来上学。校园远处是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峰呈半弧形包围，形成一个天然的绿色屏障。白碧中学一贯以优良的校风、教风和学风扬名于远近乡村。白碧中学曾经培育了一批又一批寒门学子，帮助许多奋发图强的农家少年实现了鲤鱼跃龙门。一转眼，白碧中学已被荒废近十年之久。

久未重游的白碧中学，也是我的母校。三十年前，我们一群懵懂少年在这儿成为同窗，一起读书求学、挥洒青春、追逐梦想。毕业后，我们就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飘散到各地。

每次从母校边经过，我都要深深地看她几眼，像打量一位怯于联系却从没淡忘过的老友。昨天从一位老同学处听到白碧中学即将被拆除改建民宅的消息，怅然若失间，思绪纷纷，许多遥远的记忆不断涌上心头。

初一学期，由赵老师担任我们的四十班的班主任，兼任英语课老师，在此之前，赵老师已送走了四五届毕业生，是个威望很高的好班主任。赵老师身子高挑，面庞削瘦，脸色有些苍白，鼻梁上架着一副近视眼睛，一派文弱书生的模样。后来我们才知道，赵老师患有胃溃疡反复出血的老毛病。我们念小学时，教程还没开设英语课。一群小乡巴佬 ，每次听赵老师讲英语，觉得新奇滑䅲，大家在课堂上互相打趣着，热闹得不得了。赵老师告诉我们用趣味联想法记单词，捧腹大笑之余，大家一下子迷上了英语课，每堂英语课、师生之间有问有答，大家学得轻松又愉快。那时校园里流行学好数理化，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口号。我这只小小的井底之蛙在心底隐隐地升起了学好英语后，走出国门也不怕的念头。

语文老师彭老师是民办教师出身，大概只有高中学历。那时的彭老师约模50岁左右，中等个子，衣着陈旧，为人和善。彭老师授课不仅语速极慢，上下句的表述也不太联贯。嗯嗯嗯的停顿非常之多。典型的茶壶里煮饺子——有口倒不出。每堂语文课大家都觉得没意思透顶，而我在那个鲁莽冲动的年纪，尤其容易心烦心躁。有堂语文课，我气血上涌，做了平生仅有的一次冒犯师道尊严的出格事。我大笔一挥，写了一张纸条，面无惧色地递给了彭老师。放学时我被赵老师单独留了下来，那是我第一次领教了赵老师的雷霆之怒。赵老师怒斥道：“你若是觉得自己非这池中之物，嫌白碧中学的这个池子太小，那你就另就高明。明天把你父母喊来，立即把你领走。”一想到爷佬倌手中那根拇指粗的竹枝子，吓得我一下子就服软认错。赵老师这才渐渐地缓和了口气，叮嘱我：“行稳致远，进而有为。遇事要冷静思考，说话要懂得分寸，待人要包容别人的弱点。静下心来做做自己的学问，你这冒冒失失的性子一定要改。”事过多年，我仍然记忆犹新。初中三年，都是彭老师教我们的语文课。自始至终，他没有当面责备过我半句，这令我 更加含愧于胸。此风波过后，大家觉得彭老师的课渐渐地讲得生动起来，同学们上课开小差的毛病也改了不少。二年前我去拜访已及耄耋之年的彭老师，没想他居然一下子就认出我来，并亲热地叫出了我的名字。到了初二上学期，赵老师因胃大出血不得不病休。同学们去他家探望他时，我们几个女生忍不住哭成泪人。赵老师现在已退休八九年，菩萨保诺，他的身体比年轻时要强壮了许多。恰逢其时，一群刚从娄底师专毕业的年轻老师被分配到了白碧中学。娇小温柔的秦老师接任了我们的英语课。高大潇洒的朱老师担任我们的化学课。这俩位老师在工作交往中喜结连理，在白碧中学开启了安居乐业的生活。满腔激情、干劲十足的彭老师给我们上数学课，他讲课时声音宏亮，感情饱满，肢体动作幅度极大，强大的感染力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同学们的注意。声名鹊起的彭老师在我们毕业后几年他就被双峰一中招至麾下。说话斯斯文文的历史课李老师毫无师长架子，严肃认真的物理课王老师对同学们要求非常严格。九三年我们那届中考汇考，白碧中学的考生们取得了前无古人，后无来者的辉煌。三个毕业班共考上中专的有二十一人，共考上高中的六十九人。

岁月无情，世事更迭，白碧中学即将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。人间有爱，春风化雨育桃李的绵绵师恩，没齿难忘。谨作此文以记之。